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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煙裊裊,飛流謹慎小心的將剛泡好的『茶』推到藺晨面前,一雙靈動的大眼一錯不錯的緊盯著對方。

藺晨拿起一杯對方練習好幾次所泡的茶輕嗅了下,幾乎沒有茶香味,但抬眼看著眼前孩子一臉期待的神情,輕笑一聲道:「不管怎麼說,好歹也是飛流泡的茶,將就喝吧。」

說話間,他將手中的杯子往後遞,從屏風後面伸出一雙細白的手接過,緩緩輕啜,微笑道:「好喝,蘇哥哥喜歡。」

聽到對方的稱讚,飛流的臉上漾著滿足的笑容,隨後一臉得意挑釁的看向藺晨。

藺晨好笑的伸出手捏著對方軟嫩的臉頰,「你就得意吧,小沒良心的,怎麼就只有你蘇哥哥有茶能喝,藺晨哥哥沒有嗎?」

被捏了臉頰的孩子惱怒的用力甩頭,嘟著嘴不是很高興的道:「壞人!不給!」一說完他迅速將茶盤中另一杯茶一口喝完,在對方還沒反應前轉身便跑走了。

「欸!」瞪著飛流離去的背影,藺晨忍不住碎唸:「這一個兩個都這樣,你們江左盟的人都一個樣!沒良心!」

始終隱身在屏風後的人輕笑兩聲,涼涼道:「誰讓你總是欺負他。」

輕哼了一聲,藺晨一個璇身坐到對方面前,臉上是難得的正經,只可惜那眼中濃濃的調侃意味出賣了他,「我說長蘇,你醒來也半年多了,難道不想知道金陵那邊的事嗎?」

梅長蘇泡著第二泡茶水的動作頓了一下,但下一秒又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的繼續泡著茶,嗓音平靜道:「金陵能有什麼事?」

「金陵是沒有什麼事。」藺晨故作瀟灑的將手中扇子刷地一聲打開,悠悠哉哉道:「但是你就不擔心你的皇帝陛下會有事嗎?」

梅長蘇沉默幾秒後輕聲道:「景琰……既然金陵沒事,且朝局穩固各地也無災無害,景琰又會有什麼事?就算真有什麼事,景琰有自己的責任擔當,怎麼都輪不到我擔心。」

不擔心你別成天瞅著我的鴿子瞧啊!在心底翻了個白眼,藺晨忍不住腹誹著,但表面沒有顯露出來,手上的扇子一搧一搧,道:「長蘇啊,你真的不打算讓蕭景琰知道你還活著嗎?」

雖然身為梅長蘇好友的他根本不在乎蕭景琰知道不知道,但身為大夫的他在乎啊。

當年,梅長蘇服下了冰續丹,三月之期的時間一到,大羅神仙也難救,當初藺晨也確定對方脈搏已停、氣息全無。

但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火寒毒乃是天下奇毒之首,冰續丹則是由冰續草製成,原本若要用冰續草解火寒毒的話需要十名功力精熟氣血充沛之人的氣血,但在梅長蘇的體內,火寒毒並非只是單純的火寒毒,而是曾經吞噬過烏金毒的火寒毒。

在種種作用之下,竟讓梅長蘇呈現假死的現象。

當梅長蘇再次恢復呼吸時,守在他身邊的是不願意接受事實的飛流。

梅長蘇失去生命跡象的這三天,飛流始終緊緊守在他身邊,不許任何人接近、不許任何人碰觸,就連藺晨也拿他沒轍,因此當梅長蘇恢復氣息時,飛流是第一個發現的。

當時的飛流只知道,他的蘇哥哥,醒了,所以衝出帳篷硬將藺晨拉了過來。

儘管詫異,但藺晨也難掩激動,不過梅長蘇雖然恢復生命跡象,但卻始終沉睡不醒,直到半年前方才甦醒。

「讓他知道做什麼?」梅長蘇偏過頭看向這大冬天還搧著扇子的人,臉上的神情彷彿真的十分疑惑一般。

藺晨的眉頭一挑,「我可是聽說了,當初蕭景琰接到你戰死的戰報後可傷心了,在抄寫陣亡名單時總是伏案痛哭、悲勳難以自抑,還將新軍命名『長林軍』……別跟我說你不知道這名字的意思。」

長者,長蘇;林者,林殊。

這些事就算藺晨不說,他也知道,輕嘆了一口氣,道:「雖然我體內的毒已經解了,但畢竟耗損過度,終究年壽難永……他已經為我傷了兩次心,又何苦讓他傷第三次心?」

直直的盯著好友幾秒,最後藺晨點了點頭,「也是,反正也不知道能活多久,多一個人知道也改變不了什麼。」

沉靜的黑眸凝視著茶盞中的幽幽白煙,梅長蘇的手指無意識的搓揉著衣角,藺晨的心思他不是不懂,對於遠在帝京的那人他也不是不想念,但就像他所說的,他不願讓那人再次為了他傷心難過。

藺晨手中的扇子依舊一搧一搧,看著梅長蘇的模樣不禁搖頭。

思慮過重,鐵打的身子都扛不住,更何況梅長蘇這樣的身子。儘管火寒之毒已消,但畢竟火寒之毒在他體內長達十餘年,其中的損耗非一丁半點。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大概是終於覺得冷了,藺晨將扇子闔起插入腰間,雙手攏在袖中,續道:「當年你在金陵可答應了我要品仙露茶、吃秦大師那的素齋、遊小靈峽看佛光,還有之前也說了,未名、朱砂和慶林都好久沒見,聽說他們最近也到頂針婆婆那。」像是說到了興頭上,他站了起身走到廊邊笑道:「對了對了,還答應了飛流要帶他去看猴子,你可別說你忘了……」

「我想去梅岭。」梅長蘇突然打斷對方的話,臉上神情淡然。

藺晨一臉像是被噎到一樣,半晌後才咬著牙問道:「你又要……去那個鬼地方、做什麼!」

梅岭。

林殊和梅長蘇先後曾經死去的地方。

十七年前,林殊死在那個地方,活著的是梅長蘇。

四年前,梅長蘇也死在那個地方,戰死的戰報也遞交到大梁皇帝的手上。

現在,好不容易躲過黑白無常的人又要再度前往曾經死去過兩次的地方,這叫藺晨如何答應?

輕輕掃過好友一眼,梅長蘇無奈道:「想什麼呢,我只是想去祭拜一下父帥及眾位叔伯兄弟罷了,自從四年前與大渝對戰前夕去祭拜過後我便再也沒祭拜過了。」黑眸靜靜凝視金陵方向,輕聲道:「如今我已無法再到林家祠堂祭拜,也只能到梅岭略盡心意了。」

梅岭、北境、袞州──想起前兩天收到的消息,藺晨瞇起眼,陰惻惻的看著他,「是不是還想順便去袞州一趟,找那個季允生聊聊啊?」

被質問的人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搓揉著衣角。

藺晨被氣笑了,他抬起手指著對方道:「你剛剛不是還在說他有自己的責任擔當,不用你操心嗎?才不到多久的時間又開始操起心來了?」

梅長蘇盯著手中的茶盞沉默片刻後才嘆道:「是我將景琰推上皇位的,季允生的背後是誰你我都清楚,我不能讓那些小人動搖到景琰的皇位。」

「蕭景琰已經是皇帝了,朝堂上也有你幫他挑出的治世良臣,治國無虞。」藺晨瞪著對方續道:「雖然你體內的火寒毒已解,但你應該很清楚,損耗過度必不長久的道理。」

「我明白,但景琰不一樣……」輕嘆一聲,梅長蘇眼簾低垂,卻也不再繼續說下去。

儘管如此,藺晨也知道對方想說什麼,嘴角微揚勾出一抹冷意,而正沉浸於自己思緒中的人並沒有發現。

 

「蘇哥哥?」飛流趴在梅長蘇膝上仰著臉看著他,澄淨的眸中有著單純的信賴與些微的疑惑,「蘇哥哥不舒服?」

梅長蘇揚起溫柔的微笑,要說他臨死前最不捨的人,除了蕭景琰外便是這個總是衣賴著他的孩子了。

「沒有,蘇哥哥沒有不舒服。」抬起手將孩子的髮撥至耳後,柔聲道:「蘇哥哥只是在想事情。」

眨了眨眼,飛流再度歪頭問道:「想,水牛?」

孩子直白的問話讓梅長蘇愣了幾秒,待他回過神後才苦笑著點頭:「是啊,想著水牛呢……飛流呢?會想水牛嗎?」

對於梅長蘇的反問,飛流偏了偏頭,小臉微微皺著一臉思考的模樣,好半天才點頭到:「水牛,點心。」

聽到孩子的回應梅長蘇忍不住失笑,看樣子飛流還對靜妃娘娘的點心念念不忘呢。

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孩子的髮,半晌後問道:「飛流可願意跟蘇哥哥去梅岭?」

聽到梅岭兩個字,原本正懶洋洋趴在梅長蘇膝上的少年瞬間彈了起來,用力搖頭:「不去。」

「飛流不想去?」這是第一次被這個孩子拒絕,不過他並不在意,微笑道:「好,那你要留在琅琊山陪藺晨哥哥還是要回廊州待著?」

沒想到飛流又搖頭,他緊抓住對方的手一臉可憐兮兮的道:「蘇哥哥,不去。」

雖然是沒頭沒腦的回答,但梅長蘇還是聽懂了,對他而言梅岭是林殊的結局,但對飛流而言,在梅岭那個地方,他差點失去最重要、最依賴的人,自然不願意再踏足。

他溫柔的看著孩子道:「飛流是想說,你不想去梅岭,也不想讓蘇哥哥去是嗎?」看到對方用力點頭後他只是笑了笑,又道:「可是蘇哥哥有很重要的事要去那邊辦,一定要去一趟的。」

飛流偏了偏頭,滿臉疑惑的問道:「很重要?」

輕輕點了頭,梅長蘇抬眼看著窗外遠方的山景,手指無意識的搓揉著衣角,輕聲道:「是啊,很重要……」

為了大梁、為了景琰,他一定得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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