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之地

第二章 墮天使I

夏碎忍不住微微挑眉看著眼前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友人，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竟讓一向沒什麼感情波動的人一會嘆氣一會微笑。

認識冰炎也有八九百年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對方有這麼……呃、溫柔的微笑？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誰，該不會是傳聞中的那個小惡魔吧？

優雅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紅茶，不熟悉的茶香讓他忍不住蹙眉，輕嘆了一口氣，默默想著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而這聲輕微的嘆息聲也將冰炎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出，熾紅的眼看向夏碎，道：「我前陣子遇到雪野千冬歲。」

聽到這名字的瞬間，夏碎的的手不自覺握緊，紫眸中閃過不知名的情緒，緊抿著唇不開口。

雖然他生長在天界，對於獄界所知不多，但卻也知道雪野一族有規定，下任繼承者在接任家主之位前，不可出現在世人面前、不可隨意插手族中大小事、不可離開獄界，一但犯戒將以族規嚴懲不貸，甚至會被剝奪繼承者的身分。

而現在冰炎卻說他遇見了千冬歲，既然冰炎不可能前往獄界，那麼他們見面的地方肯定就是人界，如此一來千冬歲不但離開了獄界，更是出現在世人的面前，若讓雪野家族中頑固的長老知道，即使是千冬歲也難逃責難。

思及此，夏碎面色不豫開口道：「他為何會來人界？」

在這三界中，除了他們兩家家族的人，也只有冰炎跟大天使長們知道他和千冬歲的關係。

雪野千冬歲，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熟知好友和雪野千冬歲之間的關係，冰炎將之前的事簡單說明。

「你是說，千冬歲大費周章的將你困在褚冥漾身邊是為了取你的血？」夏碎沉吟片刻後喃喃道：「百日……百丈為距……」

看著好友沉吟的神情，冰炎自己倒是覺得無所謂，一來他需要夜魔石，以此做為交易，半個月放一碗血不算什麼；二來……他心裡並不討厭褚冥漾，雖然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不過他相信雪野下任家主給的保證。

絕不會傷害任何生靈。

「冰炎……千冬歲那孩子本性並不壞，雖然……雖然他做事不擇手段了點，不過……」夏碎躊躇片刻後道：「他畢竟是我弟弟，關於這件事我想應該是有什麼原因在，你也不要太刁難他……」

他了解好友的性子，雖然看似對一切都十分冷淡，但事實上卻是個沒什麼耐性脾氣又不太好的傢伙，按他的個性，千冬歲如此算計他，冰炎是不可能默不作聲的吞下。

雖然他和千冬歲從小便分開，但對於自家弟弟的個性還是掌握了一二，這兩人湊在一起即便不至於一言不合便動手也少不了一番冷嘲熱諷。

「我知道。」淡淡的看了對方一眼，他們兄弟的事過去夏碎曾跟他提起過，他不打算干涉也不想干涉，每個人都有必須要過的劫，這個劫是夏碎跟他弟弟必須要經歷，別人是無法插手的。

冰炎能看透的，夏碎也並非不明白，他與千冬歲之間的劫是避無可避，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會護千冬歲安全，因為那孩子是他唯一的弟弟。

心裡既然已有決定，對於這事夏碎比任何人看得都開，現在的他更關心另一件事……

紫眸微微一瞇，他露出充滿調侃的笑容，道：「既然千冬歲的事告一段落了，那麼你也該跟我說說那位有幸能跟我們冰炎殿下同居的小惡魔了吧？」

熾色眼眸沒好氣的瞪了好友一眼，冰炎語氣冰冷不悅道：「還有什麼好說的，不是都把原因告訴你了嗎？先處理正事要緊。」輕輕一彈指，前方桌上憑空出現了一疊文件，續道：「就我手上的資料顯示，被殺害的天使人數比之惡魔將近兩倍，雖然不清楚那些被殺的惡魔是什麼身分，不過從獄界沒有傳出太多消息這點可以知道並不是什麼大人物。」

正事當前，夏碎也顧不得調侃冰炎，將冰炎給的資料略為翻了翻後沉吟道：「然而被殺害的天使中卻有一名主天使，而且還是瑟安……」

瑟安，那名被殺的主天使，個性火爆急躁但能力卻不容小覷，即使是在主天使的階位中也是能力最高的。

「有能力抽出瑟安靈魂的人並不多，你那邊有什麼發現嗎？」

冰炎的消息來源一向不只有來自天界的公會，這點夏碎也知道。

「極有可能是墮天使。」冰炎的聲音很冷，在他的想法中即便是惡魔，也並非所有的惡魔都要誅殺，也有那種本性不壞的惡魔，就像是褚冥樣一樣。

不能否認對方的很多思維、行事方式都很俱惡魔的風格，但他也看得出來，褚冥漾的雙手很乾淨，從未沾染過血腥，在很多不經意的小地方也能看出對方純真的心性。

每個人都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褚冥漾生為惡魔，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他的心性卻不壞。

然而同樣屬於黑暗的墮天使就不一樣。

所謂的墮天使是指原本是天界的天使，但卻墮入魔道，成為了黑暗的容器。

而一個天使墮入魔道只有一個原因，迷失本心。

原本光明純淨的天使卻心生惡念，不論原因為何，都是不應該發生的情況，這也是比起惡魔冰炎更厭惡墮天使的原因。

一般而言，天使若墮入魔道，不管原因為何，首先那具長年沉浸在光明中的軀殼會抵不住黑暗的侵蝕而毀滅，就算撐過去了，靈魂本身也會抗拒黑暗，最終的後果不是墮落就是湮滅。

千萬年的光陰中，墮天使的數量屈指可數，而等待墮天使的將是天界的全面誅殺。

一個墮落的天使比鬼王更可怕，因為原本是天使的他熟知天界的一切事物，如果有心的話要顛覆天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墮天使？」夏碎驚詫不已，他怎麼都沒想到會是墮天使。

冰炎點頭，道：「雖然還不知道是誰，不過依照現場遺留的痕跡，墮天使的可能性極高。」

「可是最近沒聽說有墮天使出世啊？」夏碎忍不住擰眉，要知道每一名天使在天界都有進行靈魂登陸記載並由一名專門的天使看管著，而墮天使的形成乃是強行將光明逆轉為黑暗，一旦有墮天使出世，天界不可能不知道。

冰炎臉色凝重，夏碎所提出的問題也是他不解的地方。

一時間兩人陷入了沉默，歷史上有記錄的墮天使均已被誅殺，千年來也確實沒聽說有墮天使出世，但現場遺留下來的痕跡確實是濃重的魔性帶著淡淡的光明力量，這種特殊的痕跡也只有墮天使才有可能遺留。

良久，冰炎才沉聲道：「這件事我會繼續調查，至於褚……」頓了頓後續道：「我自有主張。」

「你畢竟是熾天使，整天跟個小惡魔混在一起，不說大天使長那邊，『那三位』難道不會說話嗎？」夏碎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頭，語氣裡是滿滿的不贊同。

冰炎修長的腿交疊，神情淡然的反問：「你覺得他們會說什麼嗎？」

夏碎想了想『那三位』的性子，隨後也覺得自己想太多，其中兩位幾乎不會管冰炎所做的任何決定，至於唯一會過問的那一位……恐怕跟著起鬨的機率會大一點。

輕嘆了一口氣，夏碎語重心長道：「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行。」

他不贊同並不是討厭褚冥漾更不是因為對方惡魔的身分，在他心底下意識認為千冬歲所認可的朋友肯定值得結交，畢竟他的弟弟是個非常有原則的孩子。

他的不贊同是因為冰炎。

相識多年，好友的變化他看得十分清楚，如果對方是天使……甚至是人類他都不會反對，但如果是惡魔的話……

不是他杞人憂天，也不是不相信冰炎，只是他的父親跟千冬歲的母親就是一個例子，他不希望冰炎對那個小惡魔投注太多的感情，況且……

夏碎想起了剛剛冰炎露出的微笑，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不過短短的十幾天卻讓對方能露出那樣的表情，他真的很為好友擔心。

夏碎在擔心什麼冰炎不是不知道，不過他倒是覺得好友想太多了。

對於褚冥漾他的感覺很複雜，明明是與他們敵對的惡魔，更何況上一任的白陵族長更是讓自己父親陷入長久沉眠的原因之一。

不過他不曾怪過他們，他還記得他的父親在沉睡前說過的話……

『小亞……不要恨，不是凡斯的錯，你要記得……黑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心……』

許多年過去，他並不能完全明白他父親話中的意思，但在父親沉睡前就常說，天使與惡魔雖然種族對立，然而沒有黑暗何來光明，光與暗本就是相輔相成的存在。

有光明就必然有黑暗存在，若是沒有黑暗只有純粹的光明，最終只會走向毀滅，讓人感到諷刺的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黑暗卻是讓世界保持平衡的要素之一。

認識褚冥漾的時間並不長，但這段時間的相處讓他漸漸的明白了當年父親所說的，惡魔並不完全都是壞的，黑暗中亦有光明存在。

他承認他對於褚冥漾確實與旁人不同，但這與夏碎所擔心的情感不同。

我心似明鏡，何懼染塵埃。

然而冰炎卻忘了，明鏡亦須拂，莫使惹塵埃。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