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之地

第一章 藥師寺夏碎

沒有人可以拒絕時間，時間也從來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儘管褚冥漾再眷戀，時間依舊毫不留情的流逝著。

看著那張蒼白精緻的面容，即使再怎麼捨不得，但褚冥漾也知道，對方快清醒了，夜黑的眸靜靜的凝視冰炎，半晌後毫不留戀的離開。

這些日子以來，不管前一天晚上多晚才睡，冰炎永遠都可以準時在早上六點時醒來，這精準的時間常常讓他懷疑對方體內是不是有內建鬧鐘的功能。

當冰炎恢復意識睜開眼時，房間裡已沒有褚冥漾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對方正坐在露臺的欄杆上，手上端著的是一個精緻的瓷杯，穿著著一身十分休閒的襯衫及牛仔褲，如果忽略掉背上那對潔白的翅膀倒是跟雪野千冬歲有九成相似。

「夏碎……？」

冰炎右手抵著腦袋，總覺得依舊有些迷糊，熾紅的眼掃了周遭一眼，不知為何，總覺得有種不明所以的失落感，但那種感覺很快的便被冰炎無視。

晃了晃依舊昏昏沉沉的腦袋，熾眸緊閉，好一會才想起昨天發生的事，然後疑惑的看著眼前熟悉的身影，問道：「你怎麼會來？」

「真難得你警戒心那麼低。」無視對方的問題，夏碎饒有興致的盯著對方看。

不能怪他如此驚訝，認識對方沒有千年也有幾百年了，冰炎的警戒心有多強，身為他的好友兼搭檔沒人比他更了解，而今天他坐在這都快喝完一壺茶冰炎才醒過來，這可以說是千百頭頭一遭呢。

「囉嗦。」白了夏碎一眼，冰炎沒好氣道：「你來幹嘛？」

夏碎搖搖頭，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冰炎，你實在太不夠朋友了，跟個小惡魔勾搭上竟然不告訴我。」他故意左右張望後嘆道：「還都已經同居了。」

毫不意外的接受到一枚充滿殺氣的瞪視，夏碎笑了笑，道：「不開玩笑了，這到底怎麼回事？現在整個天界你跟那小惡魔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的，聽說你還遇見了休狄？」

燄眉微蹙，冰炎輕哼了一聲，不悅道：「休狄在人界跟羅耶伊亞家的人起衝突，還在許多人類面前使用法術觸犯戒規。」

他一向很少管這一類的事，雖然他的位階是上天使中最高等的熾天使，但因為身分及族裡的事，他不需要聽從緊急召喚，而可以視情況自己行動。

因為身分特殊，所以他不像其他上天使，並不會去管束其他天使的行為，若這事發生在往日，他也不一定會去插手休狄的事，至於那些目睹一切的人類，在天界中有特殊部門存在，他們會負責消去那些人類的記憶。

雖然冰炎解釋了，但夏碎卻用著似笑非笑的眼神瞅著他，好半晌後才慢悠悠道：「真難得，你不是一向懶得管這種事嗎？」頓了幾秒後，他又滿臉促狹笑道：「其實我好奇的是你跟那個傳聞中的小惡魔，到底怎麼回事？」

沒好氣的白了好友一眼，「你很閒嗎？那些靈魂的下落查清楚了？」話中所說的靈魂自然是指前陣子被莫名殺害的那些天使失蹤的靈魂。

夏碎聳了聳肩後神情也變得嚴肅，道：「那些軀體中沒有靈魂實在無法得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這邊有得到消息，獄界那邊也發生一樣的事。」

聞言，冰炎的眉頭微微挑動，他有自己的情報來源，自然知道此事獄界也牽涉其中，若非如此又怎會勞動到獄界八大家族之首白陵一族的人出手。

不過這也讓他想起白陵族長傳來的紙鶴，不只是褚冥漾不明白，就連他也不明白。

很明顯這件事白陵一族也有做調查，那紙鶴上寫的內容正是他們調查的結果及推測，雖然說即便白陵一族不提供情報他也有自己的情報來源，但畢竟同樣是源於獄界，白陵一族的情報還是比他的情報快且詳細，根據這些情報他才能推論出對方是比申手底下的人，且會在東邊郊區出現。

可以說是多虧了白陵一族的情報這件事才能提早解決，但問題是，白陵然為何要提供情報給他這個天使？

況且白陵一族雖貴為八大家族之首，但一向安份守己，為何最近卻動作頻頻？難道是因為褚冥漾嗎？

褚冥漾……

想到他，冰炎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他怎麼也沒想到褚冥漾竟然是白陵一族的人，千年前那場天獄大戰，他的父親亞那就是因為白陵一族的關係而陷入沉睡，至今未醒。

凡斯｜｜那個對父親下詛咒的男人。

他不恨，因為他的父親在陷入長眠之前要他不要恨，還說是他對不起凡斯，不能怪對方。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父親雖身為大天使長之一，但卻不像其他六位天使長一樣憎惡惡魔，從小父親便教導他，這個世界既然有光明的存在，為了維持平衡，那麼黑暗就是勢必要存在的。

他也知道父親在年輕時便與凡斯相識，雖是對立的種族，但卻不影響他們的友誼。

但在千年前的天獄大戰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的父親陷入了長久的沉眠，而凡斯也身受重傷並從白陵一族中消失不見蹤跡，這千年中他僅在五百多年前出現過一次，此後再沒人見過他。

熾眸低掩，也許是因為父親從小的教導，他對於惡魔雖無好感卻也不至深惡痛絕，這千百年來死在他手上的惡魔無數，但沒有一個是冤枉的。

當初第一次見到褚冥漾時他只覺得對方是個奇怪的傢伙，畢竟當時他剛結束一場惡戰，看到的卻是安穩沉睡的惡魔。

在跟艾比希蕾克打鬥時他就感覺到褚冥漾的存在，對方的袖手旁觀他並不意外，等到解決完艾比希蕾克後，他受的傷不輕，但周遭還有一個惡魔的現實讓他無法安心離去。

當他循著氣息找到對方時，他萬萬想不到映入眼簾的竟然是臉上帶著恬靜神情安睡著的惡魔。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算不上火爆。

第二次見面時，他剛結束一個任務正在洗去因任務而沾染上的血腥氣。

那是他在人界找尋夜魔石發現的地方，可以說是人界中聚集最多純淨靈氣的地方，待在那讓他有種放鬆的感覺。

褚冥漾出現時他馬上就發現了，但原本警戒的心在感覺到對方接下來的動作後便鬆懈了下來……他可以保證，對方絕對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儘管他有下隱去身形的結界，不過那結界僅是針對凡人。

但不管怎麼樣，他萬萬想不到對方不是離開也不是對他發動攻擊｜｜這些正常惡魔會有的反應，而是跳到樹上悶頭大睡。

這異常的反應讓他想起了前一陣子遇到的惡魔，同樣神經十分大條的在他和艾比希蕾克打鬥現場睡著的傢伙。

當那張不陌生的睡臉映入眼簾後，冰炎發現他連嘆氣的衝動都沒有，不過他難得的好奇對方的想法，難道都不怕被他殺掉嗎？再怎麼說天使與惡魔可是天敵，就算真的被殺也不意外。

這疑惑在對方醒來後他也問出口了，沒想到的是對方竟然十分肯定的認定他不會動手，這讓他對眼前的惡魔有小小的改觀，看樣子不是笨蛋而是個太過單蠢的惡魔。

條約？這種東西如果要遵從的話自然是有縫隙能鑽，今天就算他將眼前的惡魔殺掉也只會對他造成一點麻煩，就看他想不想要罷了。

在然後，是他們的第三次見面，而從那之後也是他們糾纏不清的開始。

那一次換成是他在睡覺，不過早在褚冥漾氣息出現時他便醒了，不過在發現是那個單蠢的惡魔後他依舊躺在樹上沒有動作。

現在想想還真有意思，三次見面不是惡魔在睡覺就是天使在睡覺，一點都沒有正常天使和惡魔見面時該有的火爆氣氛。

之後是雪野下任家主，同時也是好友夏碎的親弟弟，雪野千冬歲的算計。

若非看在夏碎的面子上，加上對方願意用夜魔石交換，要不然以他的個性絕對是寧可跟對方同歸於盡也不可能受制於人。

雖然他不知道褚冥漾用他的血是想要煉製什麼東西，但不知為何，他卻相信了雪野千冬歲的話『絕不會傷到任何生靈』，雖然天使會相信惡魔很不合理，但即便不是看在夏碎的面子上，雪野一族在天界也是很有威望的，而千冬歲身為下任家主，話中的可信度還是蠻高的。

這些日子以來，他跟褚冥漾的相處是越來越契合，同時也讓他越來越懷疑對方究竟是怎麼在弱肉強食的獄界中生存下來，如此天真、如此單純。

雖然總是用著冷漠的外表偽裝著，但從他和千冬歲的相處及他自己幾次觀察，褚冥漾的個性他也摸清了幾分，到了後來他已經從一開始的反感排斥到習慣，甚至開始教對方術法、幫對方收集罪，這在以前根本就想像不到。

想起初次要教褚冥漾術法時，對方臉上怔愣的神情，嘴角不自覺的勾起。

同時他也想起昨天昏睡前發生的事。

黑水，是獄界特有的水，是由瘴氣及邪念凝聚而成，對於普通天使而言就彷彿蝕骨的毒藥，若是沒有及時淋上惡魔的血來清除毒素的話，不出七日，被黑水侵蝕的天使別說是屍骨無存，便是靈魂也不復存在。

然而黑水對於身為熾天使的他而言雖然具有一定的傷害，但卻不至於致命。

這恐怕是連惡魔都不知道的事，黑水並非只能用惡魔的血來解，到了他如今的修為，可以用自身靈力將毒性逼出，餘毒則會在體內自行化解，雖然至少需要三天的時間，而這三天內黑水的毒性依舊會持續不斷的侵蝕他，也會消耗他自身靈力，不過再怎麼說都不會致命。

這也是他不願意褚冥漾放血的原因，他不想欠惡魔人情。

他放血給褚冥漾是因為這是與雪野千冬歲之間的交易，而對方放血救他，不管褚冥漾是怎麼認為，終歸而言他還是欠下了這份人情。

很多年後當冰炎想起這一天的想法時，都忍不住自嘲自己當年的自欺欺人，如果他早點意識到褚冥漾對他而言是什麼樣的存在的話，最終的結局是不是就會改變？

只可惜，這世上無奇不有，就是沒有後悔藥。

錦瑟無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 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 只是當時已惘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