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之地

參之章

「夏碎，離城鎮還有多遠？」冰炎低聲問著並駕齊驅在身旁的友人。

原本正低聲跟千冬歲說話的夏碎在聽到友人刻意壓低的音量不禁感到疑惑，他可不認為好友是因為不想打擾自己跟千冬歲的談話才壓低音量。

夏碎一抬頭便知道原因，原本還興奮的孩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倚在身後人懷裡睡著了，但小臉上的眉頭卻是微微皺著，想是因為馬背上顛頗，睡得不甚安穩。

夏碎不禁失笑，還想說怎麼身旁那兩師兄弟那麼安靜，想來大概是因為褚冥漾第一次出遠門，不堪勞累而睡著了。

「就在前方不到一里，莫約再走半個時辰就能到了。」夏碎突然抬起頭看向遠方的天空，沉吟一會後轉過頭對著冰炎說：「看這天象似乎要變天了，我們要快點了。」

「嗯。」冰炎拉緊身上的斗篷，將懷中的孩子緊緊的捂著。

冰炎和夏碎的坐騎都是上好的良駒，不到半個時辰，他們已經來到了離無殿最近的城鎮－－南牙鎮。

南牙鎮是冰牙國最南方的城鎮同時也是離無殿最近的城鎮，且因南牙鎮位處無殿結界之中，妖魔無法踏入，因此南牙鎮算得上是一富裕小鎮。

早期鎮內有幾名惡霸，不是強搶民女就是魚肉百姓，南牙鎮的鎮民苦不堪言，但都被小小年紀的冰炎跟夏碎打跑。

原本無殿三主很少下城鎮，也湊巧是那些惡霸們走運，每當三主下山那些個惡霸都剛好沒在作惡，因此一直逍遙著。

直到有一年扇主下山恰巧聽聞有人強擄民女，心眼兒一轉，回殿裡便吩咐冰炎去將那些惡霸給收拾了。

從那天開始，冰炎便正式開始替無殿處理任務。

無殿處理的任務五花八門，不論是江湖上的大小事還是除妖伏魔，只要委託的事物能引起無殿主人的興趣，那麼這委託便接了。

而夏碎，也在那時跟著冰炎一起大江南北的出任務掙錢。

「冰炎，要住之前那間客棧嗎？還是……？」雖然住在以往住的客棧會比較方便，但卻也比較簡陋，現在多了兩個孩子在身邊，還是要換一間？

「只有一晚，就住在之前……」

就在冰炎跟夏碎正在討論要住哪間客棧時，突然，一聲小小的噴嚏聲從冰炎懷中傳出，褚冥漾睡眼矇矓的揉了一下被凍得通紅的鼻子，下意識的往溫暖的來源－－自家師兄的懷裡鑽。

「……」

三雙眼睛直直注視著被冰炎緊緊捂在懷中，但卻依舊被冷風吹得雙頰通紅的孩子。

「……我記得城南有間客棧比較溫暖？」冰炎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問著夏碎。

對於冰炎會換客棧完全是預料中的事，夏碎難掩笑意的說：「嗯，城南的三多客棧在寒冬會升起火爐，整間客棧終日暖若夏天。」

三多客棧，夏日時清爽如深秋、冬日時溫暖如初夏，三多客棧是由三名兄弟共同經營，傳聞是因為店主之一中最年長的大哥身體虛弱，所以底下兩名弟弟總是想方設法讓自家客棧舒適宜人，讓自家大哥能好好養病。

不過也因為三多客棧冬暖夏涼，住一晚的銀兩可供尋常百姓一家四口一個月的用度，所以留宿的客人並不多，但對於冰炎和夏碎而言，為了讓兩個孩子能不被這寒冬凍著，這點銀兩不算什麼。

「三位小爺是要打尖還是住店？」一名店小二打扮的青年迎了上來，多年的經驗告訴他，眼前這幾個年紀不大的孩子絕對不是普通人，尤其是那名穿著斗篷懷中抱著一個孩子的少年，雖然面貌看不真切，但身上傳來的氣勢絕對騙不了人。

「兩間房，安靜點的。」夏碎微笑著說，基本上只要是跟冰炎在一起通常都是他跟外人打交道，不是冰炎不善言詞，只是因為，冰炎除了對待朋友還能有點溫度，對待陌生人一律是有禮卻冰冷。

為了不讓冰炎嚇到人，夏碎只好接下跟外人打交道的工作，他實在無法忘記第一次跟冰炎出遠門時發生的事。

冰炎的外貌出眾，走在路上常會有姑娘家偷看，只是姑娘家有姑娘家的矜持，所以還未曾遇見有姑娘公然示愛過。

但是在某一天回程的時候，他因為想要買些小東西送給在家等候的弟弟，所以讓冰炎先去投宿，但當他回到客棧時卻發現，冰炎冷著一張臉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喝著酒而一旁站著一名中年人正在跟他鞠躬哈腰。

向一旁的人打聽才知道，原來店主有個已屆及笄的女兒，見到冰炎後竟對年紀僅有十歲的冰炎一見鍾情，原本只是小姑娘想多跟心儀之人相處久點，但不管人家小姑娘對冰炎說了什麼冰炎都是相應不理，惹得人家小姑娘傷心落淚。

原本這只是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突發小事件，但小姑娘竟然大膽的撲到冰炎身上跟他示愛，可冰炎畢竟是習武之人，怎麼可能讓個普通小姑娘近身？

小姑娘自然是撲了個空，而冰炎也不再理會打算轉身回房。

原本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然而沒想到，小姑娘雖沒能撲到冰炎身上，但冰炎身上的一塊玉墜卻被小姑娘扯斷摔在地上。

聽到這裡後，夏碎便明白為什麼冰炎會冷著一張臉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如果是一般玉墜子冰炎自然不放在心上，但這塊玉墜雖然成色不好，市集上幾文錢就能買到，卻是冰炎的寶貝師弟送他的第一件生辰禮物，冰炎可寶貝的緊。

要不是店主拼了老臉不要，直跟冰炎賠罪，冰炎怕是早把這間店掀了吧？

從那次之後夏碎就不敢再讓冰炎單獨進客棧了，如果不這樣他實在擔心有一天他回來後發現整間客棧都毀了，兇手還是自家好友。

店小二領著冰炎等人進到客棧二樓的邊間，「幾位客官，這兒是本店最安靜的房間，從這兒可以看見本店的後院，環境清幽雅致，客官如果想要也可以到後院去走走。」

冰炎點點頭沒有說話。

店小二也不在意冰炎的冷漠繼續熱情的問：「幾位客官要用膳嗎？」

冰炎冷冷的說：「不用，有事我再叫你。」

一旁的夏碎則是偏過頭問著千冬歲：「小歲餓了嗎？」

千冬歲輕輕的搖著頭說：「不餓。」

「那麼我們等等再自行下去就好，勞煩小二了。」夏碎溫和的笑著對點小二說。

「好勒，那幾位客官好好歇息，有事請儘管吩咐小的。」店小二恭敬的鞠了個躬後就退下。

「夏碎，你們兄弟如果餓了就不用等我們了，我等褚醒了再下去吃就行。」冰炎轉過頭對著夏碎說完後便抱著褚冥漾頭也不回的進了房間。

夏碎輕笑了一聲後也帶著千冬歲進到冰炎師兄弟倆人旁邊的房間。

進到房內的冰炎輕柔的將懷中孩子放置榻上，但孩子一上榻小小的眉卻突然緊緊皺著，紅潤的小嘴喃喃的喊著冷。

冰炎焰眉微蹙，轉身將火爐中的火燃的更旺點，一回身便也將身上外衣解下，動作輕柔的翻身上榻，將微微顫抖著的褚冥漾擁進懷中柔聲說：「乖，不冷了。」

褚冥漾無意識的磨蹭著冰炎的胸膛，看著懷裡一臉滿足的孩子，冰炎的臉上不禁露出淡淡的暖意。

漸漸的，冰炎也覺得眼皮漸感沉重，沒一會兒工夫便跟著懷中孩子一起睡去。

另一個房間裡面……

「哥，你們這次任務是什麼？」千冬歲一邊整理行囊一邊問著正悠閒喝著茶的兄長。

夏碎輕啜了一口熱茶後說：「這次是要前往北方去打探『晷堂』，無殿三主說最近『晷堂』不太安分，讓我跟冰炎去探查一下。」

晷堂，在江湖上又被稱為『鬼堂』或是『鬼門』，聽說裡面人人都是黑衣打扮，帶著青面獠牙的面具，幹的盡是些喪盡天良的事。

但前幾年不知道是誰，重挫晷堂，讓他們近年來較為安分，然而前段時間卻傳出晷堂又重出江湖，無殿三主得知消息後便派他們兩人前往北方探聽消息。

今天原本只是回來回報這三個月探查到的消息，但沒想到再次出發時竟然還多帶著兩個孩子。

「晷堂？哥，需要我的力量嗎？」千冬歲微微偏過頭詢問自家兄長。

「不。」夏碎搖頭，語氣是難得的嚴肅，「小歲，你的力量盡量少用，先不說那力量的使用有所限制，要是被人發現你的能力那可就麻煩了，非到緊要關頭不得使用。」

千冬歲天賦異稟，擁有神諭之力，可以知過去、明未來，但卻有所限制，與自己有關的事看不見、非活物看不見、未曾謀面的也看不見。

常言道，天機不可洩漏，當年在家鄉時有名一樣擁有神諭之力的長老曾經跟他說過，一旦洩漏了未來之事，千冬歲小則生病、大則……可能喪命，因此夏碎為了不讓千冬歲被人利用，帶著他逃出家鄉。

為了保護千冬歲，他從未曾告訴任何人千冬歲的能力，就連無殿三主跟冰炎都沒有，不是不相信，而是他賭不起，賭不起一個萬一。

「知道了。」千冬歲乖巧的點頭，臉上則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傳了過來，夏碎跟千冬歲同時皺起眉看向房門，手也探向身上的幻武，瞬間警戒了起來，但在下一刻聽到門外之人的聲音兩人便放鬆了下來。

「夏碎哥哥、千冬歲，吃飯吃飯吃飯！」一道清脆的孩童聲傳進了兩人耳中，夏碎跟千冬歲兩人不禁相視一笑，看樣子褚冥漾醒了。

「夏碎哥哥、千冬歲～開門～」

門外正努力拍著門的孩子聲音帶上了委屈，突然一道清冷的聲音柔聲說：「別拍了，手不疼嗎？」說完後語氣一變冷冷的又說：「夏碎，你跟你弟是要在房裡窩多久？」

「……這就來了。」

夏碎忍不住搖頭，這叫啥？重師弟輕友？這不就是讓他的寶貝師弟等了一下而已嗎？這樣就心疼？

門一開只見冰炎正抱著褚冥漾查看他的手，原本白嫩的小手染上了淡淡紅粉，雖然可愛卻也讓冰炎心疼不已。

冰炎熾紅的眼瞪了夏碎一眼，眼裡的責怪不言而喻。

夏碎只是輕笑了一聲，不打算跟不講理的師弟控理論，牽起千冬歲說：「走吧，不是要下去用膳嗎？」

「我要吃糕糕！」褚冥漾大聲歡呼著，但歡呼的內容實在不是好孩子會說的話。

冰炎屈指輕輕敲了褚冥漾的額頭一記說：「先吃飯，沒吃完不准你吃點心。」

「師兄～」褚冥漾不依的喊著。

「不行。」只要牽扯到褚冥漾的健康，他是絕對不會讓步的。

「唔……」褚冥漾鼓起臉頰噘起小嘴兒，模樣可愛的鬧著彆扭，但他也明白一向疼寵他的師兄在這方面是絕對不會讓步的。

冰炎湊上前親了褚冥漾一口後笑著說：「乖，吃完飯師兄就買給你吃。」

當這對師兄弟到一樓的時候看見的是滿滿一桌的菜，而夏碎正跟千冬歲低聲聊天，手也不停歇的將面前的魚肉去刺。

滿桌子豐盛的菜色卻讓褚冥漾的小臉整個皺了起來，可憐兮兮的頭起頭問：「師兄……這會不會太多了？」

冰炎微微挑眉看向夏碎的面前，八寶野鴨、珍珠雞、醋溜黃魚、蓮蓬豆腐……也真為難了這裡的廚子。

「夏碎，你不會點太多了嗎？」冰炎一臉難看的看著滿桌子的菜，他的食量一向不大，夏碎自己的食量也不多，就算加上褚跟千冬歲也吃不了多少。

雖然他不心疼這些個銀兩，但浪費食物總是不好的。

「會嗎？」夏碎笑的溫和，一邊餵千冬歲吃著東西一邊說：「有魚有肉有菜營養均衡……小歲，張嘴。」

「哥……」千冬歲瞪了自家兄長一眼，但對方依舊無所謂的舉箸停留在他唇邊，沒辦法，千冬歲只能酡紅著雙頰張嘴。

千冬歲將口中的食物吞下後也不甘示弱的挾了一箸子的菜對著自家哥哥說：「哥也吃！」

「好。」夏碎倒是乾脆，直接將千冬歲挾的菜一口吃掉，紫色雙眸有意無意的瞟了冰炎一眼。

冰炎斜睨了夏碎一眼，看著這對兄弟在那邊相互餵食，又看到夏碎那充滿炫耀性的一眼，心裡不知怎地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熾眸微斂，抱著懷中的孩子便坐了下來。

「師兄？」

褚冥漾不解的抬頭看向自家師兄，不明白為什麼師兄要抱著他，明明旁邊的椅子是空的啊？

冰炎不理會懷中孩子的疑問，逕自舉箸挾了一口蓮蓬豆腐湊到褚冥漾的嘴邊說：「張嘴，師兄餵你。」

褚冥漾看了看自家師兄一眼，又看了看嘴邊的豆腐，乖巧的張嘴吃掉。

「好吃嗎？」看到懷中孩子點頭後便滿意的問：「還想吃什麼？」

褚冥漾的夜眸滴溜溜的轉著，小手指著桌上一到黃黃白白上面還有個五顏六色的東西喊：「師兄，我要那個！」

冰炎順著褚冥漾的小手看過去，是一道鳳凰蝦球，他曾經從山下帶回無殿給褚冥漾吃過，這道菜味道甜滋滋的，喜愛甜食勝過一切的褚冥漾自然喜歡這道菜。

輕輕一笑，冰炎依著褚冥漾，挾了一小口遞到孩子嘴邊。

看著懷中孩子一臉滿足的表情，冰炎只是淡淡一笑，褚冥漾自小是由他撫養長大，是他捧在手心中呵護長大的，這孩子，是他發誓要守護一輩子的人。

雖然褚冥漾還小，但是冰炎已經明白自己的心，此生，大概不會再為了褚冥漾以外的人起波瀾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