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之地

肆之章

闊別七年後再度踏上旅程的褚冥漾無法否認在心裡除了對親近之人的愧疚外，還有著濃濃的興奮，這可能是他這輩子最後一趟旅程，可以的話他不想留下任何遺憾。

抱著這種心態，褚冥漾在每個經過的城鎮都會多做停留，陪伴的千冬歲對這點毫無異議，先不提褚冥漾的心情，千冬歲顧忌的是褚冥漾的身體。

從那日離開無殿算起已過半個多月，因兩人路上走走停停導致只走到一半的路程，但這並不妨礙褚冥漾的好心情。

相較之下千冬歲就沒有褚冥漾的閒情逸致，前幾天剛經歷過褚冥漾月盈發作，他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能站在一旁等發作的時間過去。

月盈發作時他不能碰褚冥漾，因為他會很疼；他也不能將褚冥漾打暈，因為打暈的話下次褚冥漾會更疼，他能做的只剩下在月盈發作過後帶著褚冥漾休息。

這七年來褚冥漾每半年都要忍受一次月盈的折磨，直到現在每個月發作一次，這些時候千冬歲偶爾會想，也許對褚冥漾而言，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

這天，他們兩人牽著馬信步樹林中，赫然有個穿著奇裝異服的詭異少年從一旁跳出來。

對方身上穿著綠色襯衣、紅色長袍外面搭著藍色外掛，下身則是著明黃色長褲，頭髮不知道是怎麼用的，活脫脫像是染上許多顏色的雞冠。

「此路不是本大爺開、此樹也不是本大爺栽，可你這隻書呆要從此過，除非留下買路命！」彩色少年極度囂張的叫囂著。

千冬歲嘴角微微抽蓄著，忍不住對自己出門沒有看天象的習慣深惡痛絕，今天根本是個不宜出門的壞日子。

第一次看到這麼『色彩繽紛』的人，褚冥漾目瞪口呆的看著來人，愣了好一會疑惑的對著身旁的好友詢問道：「千、千冬歲，你……呃……你朋友嗎？」

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來人從一開始目標就對準千冬歲，完全無視他的存在。

聽到褚冥漾的問話，千冬歲露出非常明顯的嫌惡表情：「才不是！我沒興趣跟個沒大腦沒品味的小混混做朋友。」

沒品味……真是精闢的見解。看著五彩繽粉的『雞頭』褚冥漾默默認同著。

五色雞頭怒道：「死書呆，你找死嗎！」只見他迅速的將身上的外掛脫掉甩在一旁的地上，身子一沉便擺出架式，一臉挑釁的瞪著千冬歲。

「對於先動手者，我有完全理由可以回報。」左右都看五色雞頭不順眼的千冬歲勾起嘴角冷笑。

兩人之間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褚冥漾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千冬歲又看了看莫名其妙衝出來挑釁的五色雞頭。

「要打就來啊！」

「誰怕你。」

就在兩人將赤手空拳的開打時，褚冥漾突然衝進兩人之間，雙眸緊閉兩手大大張開在即將開打的兩人面前大喊：「不可以打架！」

千冬歲大概沒料到褚冥漾會衝到兩人之間，慌亂之下連忙穩住腳步，而五色雞頭也被這突發狀況嚇到，愣愣的停下腳步看著突然衝出來的人。

「漾漾！」千冬歲氣極敗壞的低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這樣很危險的，萬一那隻白痴雞傷到你怎麼辦？」

「死書呆，你想死直接說！」

「哼！怕你沒本事！」

「你！」

眼看兩人又即將打起來，褚冥漾連忙拉住千冬歲的手臂：「別打了，他是誰啊？你們認識？」

「誰要認識他。」千冬歲語氣裡是滿滿的嫌惡，他一臉正經的對著褚冥漾交代：「漾漾，以後看到那隻沒品味的雞一定要繞道，千萬別被他帶壞了。」

五色雞頭瞇起眼，一臉不屑道：「哼，不懂本大爺的藝術！」說完後十分得意的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對於對方如此自滿的態度褚冥漾只能乾笑兩聲帶過，因為他的看法跟千冬歲是一樣的。

突然，五色雞頭瞇著眼上下打量著褚冥漾，一臉疑惑的問著千冬歲，「這小子是誰？你的小狼狗？」

「白痴雞你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千冬歲怒喝：「警告你，漾漾是冰炎大哥的師弟，你要是敢對他怎麼樣的話，冰炎大哥一定會把你做成一隻叫化雞！」

五色雞頭不屑的嘖了一聲，但大概是對冰炎有所忌憚沒繼續說下去。

微微偏頭，褚冥漾一臉認真的發問：「吶，千冬歲，什麼是小狼狗啊？」

聽到褚冥漾的疑惑，千冬歲惡狠狠的瞪了五色雞頭一眼：「漾漾，一隻雞……尤其是一隻白痴雞說的話不需要聽。」

「哼，死書呆，本大爺今天不跟你計較，山水有相逢咱們走著瞧！」話聲剛落五色雞頭如同來時般迅速的消失在兩人眼前。

沉默了片刻，千冬歲緩緩的道出褚冥漾的疑問：「所以那隻白痴雞到底來幹麻的？」

「千冬歲，他到底是誰？」褚冥漾十分疑惑，他從來沒聽說過千冬歲認識這樣……呃、特別的人。

千冬歲冷哼一聲，「西瑞‧羅耶伊亞，之前跟夏碎哥出任務時曾經遇到過。」沒有說出口的是，當初他還背著夏碎跟對方打了一架。「漾漾，他很危險，下次遇到他的時候一定要躲開。」

「……喔。」褚冥漾懵懂的點頭，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千冬歲如此討厭那個西瑞，但他也對那個品味詭異的五色雞頭沒什麼好感。

雖然發生了點小插曲，但這並不影響褚冥漾的好心情，又過了半個多月他們兩人終於到了東郔，也不急著前往七陵閣，直接入住在一間小客棧中。

距離東郔越來越近，褚冥漾表現的十分平靜，但他越平靜千冬歲就越不安，褚冥漾對他說的話他反覆思量過，總覺得隱隱約約有哪裡不對勁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為了節省開銷，兩人住宿都是睡在一起，由於褚冥漾身體逐漸衰弱，為了讓他能得到更充足的休息，千冬歲一般會讓他睡到巳時。

今天千冬歲也一如往常的於卯時起身，輕手輕腳的完成洗漱後便按照平常的習慣開始進行思緒沉殿。

他是神喻之所的繼承者，儘管夏碎為了他帶著他離開神喻之所依舊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他對『繼承者』這個身份沒有半點興趣，但他身上的能力是與生俱來的，他並不打算浪費。

一個時辰後，千冬歲結束日常早課，看到褚冥漾依舊睡的深沉也不喚醒他，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門打算到街上買些儲備乾糧順便幫好友帶早點回來，等到褚冥漾清醒後他們便可以開始打聽關於群雄會的事了。

就在門關上的剎那，一道身影迅速的從窗外竄入，不請自來的人瞇著眼打量著周遭，片刻後他蹲踞在床邊十分認真的思索著要等床上的人自己醒來還是直接打包帶走。

可能是感受到不懷好意的眼神也可能睡夠了，褚冥漾緩緩的睜開眼，矇矓中一道色彩鮮艷的身影映入眼中，剛睡醒的少年反應遲鈍的盯著對方，夜黑的眸裡是一片茫然。

「嘿、小子，你終於醒了！」

來者赫然是半個多月前莫名出現在褚冥漾兩人面前又莫名離開的五色雞頭西瑞。

褚冥漾瞬間瞪大了夜眸，「你……」

還來不及繼續說什麼，西瑞突然將臉湊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小到剩一個巴掌寬：「聽說你是冰炎殿下的師弟？」

未曾與陌生人如此接近過，褚冥漾不適的微微皺眉：「你……呃、羅耶伊亞公子？你有什麼事嗎？」

西瑞又盯著褚冥漾好一會後才起身搖晃的走向放置在房中的桌子一屁股坐上去，隨興的揮了揮手：「叫我西瑞就好。」隨後又一臉懷疑的問：「你真的是冰炎殿下的師弟嗎？」

「嗯……你也認識師兄？」微微偏著腦袋，他可不認為自家師兄的交友品味有這麼差。

西瑞嘿了一聲，像是想到什麼，他連連催促褚冥漾起身洗漱。

雖然不明白對方的想法，但教養良好的褚冥漾本就不是個會在未洗漱前與不熟悉的人面談，他動作俐落的下床洗漱。

莫約一盞茶的時間後，褚冥漾已將自己收拾乾淨，「那麼，西瑞你有什麼事嗎？」

「沒事不能來？」西瑞用一種十分理所當然的語氣反問，由於語氣跟態度太過理所當然反而讓褚冥漾無話可說。

「書呆不在？」問著顯而易見的問題，但對方明顯沒打算聽褚冥漾回答，他伸長了手臂一把勾住褚冥漾的脖子：「看你這小樣，走走走，本大爺帶你出去見見世面！」

「咦？欸？等等……」來不及阻止，下一刻房中已空無一人。

當千冬歲回到房內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凌亂的床榻及大開的窗口彷彿一道悶雷打在他的胸口。

「來來來，本大爺請客，你跟著那個書呆肯定不會享受人生！」

褚冥漾滿臉黑線看著面前的餐點，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山珍海味，東坡肉、紅燒魚、烤乳豬、清蒸紅蟳……甚至有很多他根本叫不出名的菜。

確實很豐盛很豪華，但是……有人早餐吃這些的嗎？難道不怕消化不良？

「吃啊，不要跟我客氣。」西瑞邊咬著雞骨頭邊說著，手邊已經堆滿了一小座骨頭山。

……誰在跟你客氣啊！褚冥漾用力的瞪著對方，但在對方毫不在乎的眼光中落敗，無力的道：「我要回去了，千冬歲沒看到我會擔心的。」

「切，管他去死。」不屑的說著，突然西瑞瞇起眼盯著坐在對面始終不動筷的少年好一會後偏頭問：「我說，冰炎殿下的師弟，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褚冥漾。」無力的嘆了口氣，褚冥漾實在無法理解對方腦袋的思緒，會有人將人拐出來吃東西卻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嗎？

「褚冥漾？好怪的名字。」

褚冥漾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要你管，我要回客棧了，千冬歲真的會擔心我。」

微微抿唇，自從離開無殿後千冬歲便十分緊張他，搞得連褚冥漾自己都覺得他下一刻就要魂歸故里。

西瑞故坐沉痛的搖頭：「漾～你這樣不行，這麼黏那個死書呆是要怎麼當本大爺的小弟？」

「啊？」聽到西瑞的話後褚冥漾一瞬間無法回應，愣愣的看著對方，好半晌才道：「小……弟？我什麼時候說要當你的小弟了？」

「嘿。」西瑞裂嘴一笑，用力的拍了拍褚冥漾的肩頭，「不要太感謝本大爺，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當本大爺的小弟的！」

……拜託不要。

在一人興致勃勃一人無力掙扎的對話下，沒有人注意到坐在不遠處有兩個人在褚冥漾二人踏入飯館時便開始注意褚冥漾的一舉一動。

這兩人一人穿著一身月牙白長袍；一人穿著墨黑長氅，兩人臉上的面容都因為帶著帽子無法看清。本該是極度引人注目的裝扮，然因群雄會的緣故反倒顯得尋常，畢竟江湖上有著怪癖的能人並不在少數。

「怎麼會……他怎麼會在這？」其中一名白衣人皺著眉疑惑的看向坐在滿桌大魚大肉旁一臉黑線的少年。

一旁的黑衣人也緊緊蹙著眉，「他旁邊的那傢伙是……羅耶伊亞家的么子？那孩子怎麼會跟殺手家族的人混在一起？」

白衣人靜靜的凝視著兩人好一會，不太確定的開口：「冰炎殿下應該不會讓那孩子獨自出門，也沒聽說羅耶伊亞家跟無殿有什麼關係……難道是那孩子偷跑出來？」

黑衣人神色十分凝重，「聽說冰炎殿下日前已出發趕來，估計這幾天會到，難道那孩子是來找冰炎殿下的？」

儘管猜測到少年出現在此的原因，但這並沒有讓兩人感到鬆一口氣，相反的反而讓兩人更加坐立難安。

「先把他帶回七陵閣？」

「嗯。」

彷彿下了什麼決心，兩人有默契的交換了個眼神，微微頷首。

不遠處的褚冥漾此刻一心只想找到自家師兄見見對方最後一面，對於即將到來的風暴一無所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