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之地

09惡夢的開始

早餐過後冰炎開始處理任務資料，而褚冥漾則在一旁翻著冰炎不知從哪拿來的繪本。

時間就在沉默中流逝，過了不知道多久，冰炎將手中的任務資料放下，揉了揉僵硬的脖頸，這時褚冥漾捲曲著的身影映入眼中。

「……褚，以前……你還記得你離開你們一族領地時發生的事情嗎？你怎麼會流落到原世界？」盡量的放輕語氣，冰炎用著連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溫和語氣詢問著。

也幸好這時候只有褚冥漾跟冰炎在，如果夏碎也在的話，那麼冰炎可就得要有被調侃好一陣子的心理準備了。

翻閱著書籍的動作停頓了下來，褚冥漾微微偏著頭，很緩慢很緩慢的開口：「很多……很多事情我都不太記得了……很模糊……」

「沒關係，你還記得哪些事情？」

看對方陷入沉思，冰炎並沒有催促，想起過去的事也許會讓褚冥漾痛苦，但只有跨過這道坎，對方才有機會能擺脫過去的傷痛。

「那一天……我記得……因為我跑出山谷……」

五年前

在被迫離開領地的前幾天，褚冥漾在冰姬一族隱居的山谷外遇見了受了傷的幼熊。

從小跟著族長舅舅學習藥草方面的知識，褚冥漾在看到幼熊的傷口後便在森林中尋找著傷口治癒的草藥，簡單的幫著幼熊包紮。

「乖乖，痛痛飛走了。」褚冥漾小臉滿佈認真的一邊將草藥敷在幼熊的傷口上一邊安撫著。

「咕嗚……」幼熊磨蹭著褚冥漾的小手，就想是在討安慰一般。

輕笑了一聲，褚冥漾抱了幼熊一下：「熊熊乖喔，我是偷跑出來的，如果被姐姐發現我就慘了，你乖乖的，我明天再來看你。」

「嗚……」像是能聽懂孩子的話一般，幼熊輕舔了褚冥漾的小臉，然後便乖乖的坐在草地上不動。

漾起微笑，褚冥漾也湊上前輕吻了幼熊的臉頰，「明天見。」

就這樣，隔天的下午褚冥漾出現了，幫著幼熊換好藥又在森林中玩了一會兒後才依依不捨的跟幼熊訂下了隔天的約會。

對於褚冥漾連續兩天跑出領地的事，身為冰姬一族的族長，同時也是褚冥漾舅舅的凡斯自然不可能沒發現，但又不忍心讓孩子成天無聊的悶在家中，因此對孩子的偷溜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卻沒想到一時的縱容換來的是悲傷及痛苦。

同樣是陽光明媚的日子，褚冥漾再次偷溜出門跑到諾地亞平原找他的新朋友玩耍。

諾地亞平原是位於守世界邊緣的平原，是目前少數潔淨的聖地之一，雖然沒有記載在案，但這片遼闊的草地是由冰姬一族在守護，未經許可不得踏足。

冰姬一族是比其他支系的精靈更受到自然精靈的喜愛，所以理所當然的，在諾地亞中聚集的精靈也比其他地方密集。

但是今天，卻沒有任何的精靈出現在此，而年幼的孩子並沒有注意到平原中的異樣。

受傷的幼熊在褚冥漾細心的照料下，傷口已恢復泰半。

一人一獸在廣大的草原上嬉戲玩耍，清脆的笑聲在平原中不時出現，沉浸在玩樂中的孩子全然不知危險已逐漸逼近。

坐在孩子身旁，正努力啃著紅蘿蔔的幼熊突然阿嗚的叫了一聲，當褚冥漾疑惑的抬起頭時，眼前突然出現一大片的黑霧。

「欸？」眨了眨眼，天性中對黑暗的恐懼讓孩子慌張的揮舞著雙手，屬於孩童的稚嫩嗓音染上了驚慌：「小熊，你在哪？小熊？」

「阿嗚……」

「小熊？」

當孩子試圖將雙手向前伸長時，一陣強烈的睏頓感突然襲上，毫無疑問的，年幼精靈的意識陷入了黑暗之中。

意識逐漸清醒，褚冥漾雙眼尚未睜開便感受到渾身的痠痛，耳邊傳來的是斷斷續續的孩童啜泣聲。

緩慢的睜開眼，甫清醒的孩子腦袋依舊一片迷茫，微微偏著頭疑惑的看著周遭陌生的環境。

這時他才發現周遭有許多跟他同年齡，甚至比他還小的孩子，最小的甚至還是襁褓中的嬰孩。

「你醒了？」

褚冥漾疑惑的往發聲處看去，一名年紀不大，但卻十分穩重的男孩坐在他身旁不遠處，對方綠色的眼眸看了他一眼後又轉向正在哭泣的孩子們，道：「你睡了很多天了。」

語氣中只是陳述，沒有其他感情。

眨了眨眼，褚冥漾環視了周遭一眼後，滿臉疑惑的問道：「你是誰？這裡是哪裡？為什麼我會在這裡？為什麼大家都在哭？」

「……你問題真多。」對方拋來嫌棄的眼神，在看到褚冥漾委屈的表情後輕哼一聲：「我的名字是杰利‧葛修‧帕奇拉‧瓦納休菲特……算了，你直接叫我杰利吧，至於這裡是哪裡……」杰利冷笑了一聲：「大概是盜賊的根據地之一吧。」

「盜賊？」褚冥漾小小聲的驚呼著，緊張的四處張望：「為什麼我們會在盜賊的根據地？」

「勒比斯盜賊團。」杰利翠綠的眼充滿鄙夷的看著一臉傻氣的孩子：「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是被盜賊抓過來的。」

褚冥漾左右張望，在這個房間中，大概有十幾二十個孩子，大多數的孩子都只是冷漠的坐在牆角，只有零星幾個孩子在哭泣。

大概是察覺到褚冥漾的疑惑，杰利語氣平淡的道：「在哭的都是新來的，其他人早就放棄了。」

儘管聽了杰利的解釋，但生長環境單純的褚冥漾依舊不明白：「盜賊抓我們是要做什麼？我們身上又沒有錢……」

翻了個白眼，杰利沒好氣道：「我們身上沒錢不重要，因為我們本身就是他們賺錢的工具。」他指著被特別隔離在鐵籠中的孩子：「尤其是他們－－退隱到時間之後或是具有特別價值的種族。」

順著杰利指著的方向看去，褚冥漾這時才注意到這個房間的角落放著一個大鐵籠，裡面鎖著三個年紀約莫四五歲的孩童，他們或坐或躺但都睜著無神的雙眼發著呆。

「特別價值是指什麼？」

「你應該知道有不少種族退隱在世界之後吧？」杰利在看到褚冥漾點頭後又道：「籠子裡面那個金色頭髮的女孩，她是霧金狼人，黑髮的那個是天使，至於那個金髮的則是鳳凰族的。」

墨瞳緊縮了一下，褚冥漾曾經聽他的族長舅舅說過，有許多種族退隱到世界歷史之後，但都是有很多不得已的原因，像他們冰姬一族就是，這些種族一旦退隱到時間之後便極少在『外面』走動，就算真的離開族裡外出，也會隱藏身份。

還記得當初族長舅舅十分嚴肅的警告他們，絕對不可以離開族人單獨行動，以及……萬一被抓走，絕對不能讓人發現自己真正的種族。

「那、我們之後會怎麼樣？」

「被抓來只有兩種下場，被賣掉，或是像他們一樣……」杰利指向另一邊陰暗的角落，隱約能看到幾道身影，明明沒有任何區隔，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遠離那個地方，「成為這群盜賊的玩具。」

「玩具？」小臉佈滿著疑惑，單純年幼的他並不明白人要如何當玩具，但杰利明顯沒有解釋的意思，褚冥漾只能將疑惑放在心裡。

他開始打量周遭的環境，試圖找出逃脫路線，當他看到開在上方的一扇窗戶後，雙眼一亮，興奮的拉著杰利的袖子道：「我們逃出去吧！只要大家一起合作，就一定能逃出去。」

翠綠的眼眸瞟了褚冥漾一眼，「沒有用的，你以為我們沒有嘗試過嗎？」他將左手的衣袖擼起，只見白皙的手臂上有著不顯眼的傷口：「這些傷……不會在你的身體上留下疤痕，但卻會讓你疼痛萬分。」

傷口很細，幾乎看不見，但杰利在述說時，話語中隱含的恐懼讓褚冥漾跟著害怕：「那、那我們……我們該怎麼辦？」

杰利緩緩的閉上眼，輕聲道：「在現實面前……認命，是最輕鬆的選擇。」

認命？

「我才不要認命！再不回家媽媽會把我的耳朵擰下來，姐姐也會罵死我的。」夜黑的眸中閃著堅定，「我一定要想辦法回家。」

看著褚冥漾有朝氣的樣子，杰利嘆了一口氣，在這裡的每一個人剛來的時候也都是這樣，充滿著希望。

但是……不會太久的，這個樣子不會持續太久的，只要他看到『現實』，那麼就會變得跟這裡所有的人一樣，一定。

然而，杰利所說的現實並未到來，但等在褚冥漾面前的卻是更加殘酷、痛苦的未來。

在褚冥漾清醒後的當天晚上，原本緊鎖的房門突然被踢開，兩個體格粗曠的男人各扛著一箱食物進來，他們將木箱放下後便離開。

這時，杰利跟三個年紀較大的男孩同時站了起來，像是做過幾百遍般，十分熟練的將木箱中的食物分給每一個孩子。

「吃吧，不管你想做什麼，體力都是最重要的。」他將牛奶和麵包遞給褚冥漾，在對方接過後便轉身離開。

邊咬著麵包邊觀察周遭環境，褚冥漾這時注意到，所有的人都靜靜的吃著麵包，先吃完的孩子會再拿一份牛奶跟麵包，但卻是將麵包撕成小塊浸泡在牛奶中餵食那些尚在襁褓中的嬰孩。

「我們必須互相合作，不然只能等死。」重新坐回褚冥漾身旁的杰利淡淡的說著，「我們……並不想死。」

默默吃完麵包的褚冥漾想了想後對著杰利一臉認真的道：「杰利，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大家一起合作……」

褚冥漾的話還沒有說完，木門再次被踢開，這次進來的是跟剛剛不一樣的兩個人。

「新來的通通過來我這裡。」粗啞的嗓音在不大的空間迴盪，穿著紅色上衣的中年男人手中拎著個小箱子站在房間的中央。

幾個原本在哭泣的孩子在看到男人兇惡的神情後被嚇得不敢再哭泣，動作緩慢的起身往男人身邊走去，褚冥漾也不例外。

在褚冥漾起身前，杰利低聲且語速極快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種族，但若是稀有種族，千萬要小心掩飾。」

看了杰利一眼，褚冥漾輕輕點頭。

被聚在中央的，包含褚冥漾在內總共有五個孩子，三個男孩兩個女孩，年紀最小的約四、五歲，最大的約十三、四歲。

「小鬼，不想受皮肉之苦的話，我問什麼就回答什麼，否則……」紅衣男勾起殘虐的笑容，手上耍弄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這小東西，可能會在你們可愛的小臉蛋上刻上幾朵花也說不定。」

聽到這句充滿威脅的話，年紀較小的女孩子害怕得開始啜泣，而其他孩子就算沒哭也露出恐懼的神情，這讓男人非常滿意。

「現在，報上你們的種族。」另一個黑衣的男子冷漠的站到五個孩子面前，灰色眼瞳銳利的掃過每個人。

「山…答臘山妖精……」

先回答的是一個年約七八歲的男孩，紅著眼眶，彷彿下一秒眼淚就要落下般。

「嗚…原…嗚嗚……原那…精靈……」

「木、木之妖精……我、我想回家……」

大概是因為有人做了先鋒，所以兩個女孩儘管害怕還是乖巧的回答。

「雪……雪妖精……」這是褚冥漾臨時想到的種族，看著囚禁著稀有種族的鐵籠，他微微顫抖著回答。

原本是因為不擅說謊的關係，語氣才會顫抖著，但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反而成了最好的掩飾。

因為他知道，一旦他的種族曝光，他的下場一定會很不好……雖然他從未離開族裡，但是關於種族的利害關係是從小父母便耳提面命的，因此儘管他對一切感到茫然，最重要的一點卻從未忘記。

絕對不可以將冰姬一族暴露於時間歷史之中。

「小鬼，換你了！」

一聲爆喝將褚冥漾游移的意識喚回，最後一個男孩始終不願回答，小巧的臉上滿是憤怒和不屑。

「在主神的照看下，你們一定會得到報應的。」男孩咬著牙低吼，一雙銀色眼眸閃爍著怒火。

「報應？」紅衣男語氣滿是鄙夷的冷哼一聲，將手中的匕首貼在男孩的臉上，冷笑道：「小鬼，再不老實點，這刀子……可不長眼啊。」

「住手，杰法。」一直沒開口過的黑衣男出聲制止了紅衣男。

看到紅衣男一臉不甘願但又不得不服從的模樣，褚冥漾推測這個看起來像冰塊的男人地位肯定是不低的。

「弄出傷口賣相就差了。」黑衣男平靜的說出冷血的話，「都幹過幾次了，還不懂該怎麼處理嗎？」話音剛落，黑衣人一彈指，只見剛剛一臉倔強的孩子砰的一聲倒在地上渾身抽蓄，充滿痛苦的低嚎聲從微張的嘴不斷逸出。

「小孩，我再問一次，你的種族。」

黑衣男灰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感情，就彷彿現在倒在地上的是一只沒有生命的人偶。

看著眼前殘忍的畫面，褚冥漾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心裡有聲音在說著他必須做些什麼，但他動不了，好幾次想大喊出聲，但卻發不出聲音來。

他怯懦的發不出聲音。

「我說…我說……」畢竟是個孩子，強烈而刺激的疼痛讓孩子哭喊著道：「荒…荒野…啊啊－－我是荒野狼人！」

「狼人？」名叫杰法的紅衣男子眼中閃過貪婪，「還以為這次抓到的都是沒用的種族，沒想到竟然有狼人……亞爾，數量夠了，可以準備了吧？」

黑衣男亞爾冷笑一聲：「啊，差不多了，不過……」他將倒臥在地上啜泣的孩子拎起，輕鬆的甩到杰法的面前，毫無克制的力道完全將孩子當作貨物來對待，「這玩意先關到鐵籠去。」

「是。」

「其他的通通綁起來，準備拍賣掉。」

「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