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之地

捌之章

後來冰炎等人才知道，萊恩的年紀只大了褚冥漾跟千冬歲三歲，甚至還比冰炎和夏碎小，之所以會在離史凱爾家族那麼遠的地方完全是因為家族中有規定，在十歲之前如果沒有找到決定服侍的主人就必須離開家族，直到找到命中注定的主人才能回去。

而一路上萊恩都沒遇到任何想要服侍的對象－－雖然所有人都懷疑是因為沒人送他飯糰－－直到來到這裡遇到了褚冥漾。

因為年紀相差不了多少，一開始冰炎是讓萊恩直呼大家的名字即可，但萊恩堅持主子便是主子，主子的師兄更不能直呼其名，說什麼都不願意改口，無可奈何之下褚冥漾便也由得他去了，至於冰炎，對於稱呼什麼的他本身就不是很在意。

不過冰炎等人也發現了萊恩確實對各家兵器十分了解，在武學方面的造詣也不低，比較麻煩的是，不知道為什麼，一但萊恩將頭髮放下他們便時常看不到萊恩站在哪，明明就站在身旁，但只要萊恩不開口的話，他們根本就找不到。

所以常常出現冰炎跟夏碎騎的馬後頭跟著一匹看不到駕馭者的馬。

雖然多了一個人，但一行人的速度並沒有慢下來，再加上褚冥漾跟千冬歲都是懂事的孩子，就這樣走走停停，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北夜城外不足百里處。

「看情況大概再走幾天就會到，但是今天可能沒辦法趕到城鎮，看樣子要露宿野外了……」真傷腦筋，雖然一路顛頗，但他們都盡量趕上了入城時間，所以目前沒這個問題，但今天是真的沒辦法，最近的城鎮也要再走三四個時辰才會到，雖然對於他跟冰炎早就已經習慣了，但兩個孩子受得住嗎？

「嗯。」冰炎焰眉微皺，儘管不願意，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露宿野外？」褚冥漾睜著圓滾滾的夜眸好奇的小聲問著並騎在一旁，一樣被自家兄長抱在身前的千冬歲。

「就是指睡在荒郊野外，就目前情況看來……咱們應該是要睡在這個竹林中了。」學著褚冥漾，千冬歲也刻意將音量壓低，小小聲的回應著好友。

「要睡在這？」褚冥漾的小臉瞬間亮了起來，小腦袋也開始不安分的東張西望著，「要怎麼睡？不會有老虎嗎？狼呢？難道要睡在樹上？」

儘管冰炎心裡糾結著，但坐在他身前的孩子卻露出一臉歡樂沒心沒肺的表情，興奮的跟千冬歲討論著『睡在竹林中』這件事，雖然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但看著孩子興奮的樣子，冰炎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算了，至少是個新鮮的體驗。

「傻瓜，有師兄在，難不成還能讓老虎跟狼把你叼走嗎？還有，你想睡在樹上？竹林裡哪來的樹讓你睡？更何況你睡在樹上是要師兄半夜把你從樹底下撿回來嗎？」冰炎屈指輕敲了身前孩子那顆盡是不知道裝些什麼東西的小腦袋瓜，輕聲笑罵著。

「嘿嘿。」孩子傻笑了兩聲，微微向後傾，將整個身子窩進自家師兄懷裡，屬於冰炎的熟悉清香味也竄進孩子的鼻端，褚冥漾舒服的蹭了蹭，不管在哪他都不在乎，只要是在他師兄身邊就夠了。

看到旁邊那對師兄弟目無旁人的樣子夏碎也忍不住搖頭嘆氣，但剛嘆完氣夏碎便將身前的孩子抱了個滿懷，刻意在對方的耳邊說：「小歲……如果你怕的話可以抱住哥哥喔。」

原本一臉疑惑千冬歲在聽到自家兄長的話後小臉瞬間通紅，輕輕的掙扎著，低聲輕喊：「哥……」

「嗯？」夏碎輕輕吻著孩子通紅的耳殼，輕聲道：「小歲不喜歡嗎？」

千冬歲縮了縮脖子，微微撇過頭小小聲的說：「不、不會……不會不喜歡……」

落在他們身後默默吃著飯糰的萊恩看了看自家主子，再看了看新認識的朋友，微微偏頭想了想，他總覺得自己新認的主子跟他的師兄以及新認識的好友跟他的哥哥，這兩對兄弟感覺怪怪的……好像、感情太好了？

再度的咬了一口飯糰，聳了聳肩，嘛，這也沒什麼不好。

冰炎跟夏碎尋了一處較為空曠的地，幾個人忙忙碌碌的為露宿野外做準備，冰炎跟夏碎自然是不可能讓孩子離開自己的視線，因此撿拾柴火、升火、狩獵都由冰炎跟夏碎以及萊恩輪流去做，兩個孩子的身邊至少會有一個人陪伴。

最後，冰炎跟夏碎抓了五條魚又摘了一些果子，萊恩則是抓了兩隻野兔。

當冰炎看到萊恩抓著野兔回來時焰眉不自覺的皺了皺，就連夏碎也猶豫了一下，但褚冥漾像是無所覺一般，蹦蹦跳跳的跑到萊恩的面前，伸長了小手直喊著：「兔兔、小兔子！千冬歲，有兔子！」

萊恩看著手中的『晚膳』，又看著眼前明顯比起吃更想抱著『晚膳』玩的主子，瞬間猶豫了。

「主子，這兔子是……」

「萊恩！」冰炎沉聲打斷萊恩未竟的話語，熾紅的眼眸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給他們。」冰炎淡淡的說著，在看到萊恩帶回的是活生生的兔子時他就能預見這個結果了，這也是他之所以沒有考慮過要烤野味的原因，他跟夏碎抓的魚在河邊就已經先做了處理，而萊恩竟然直接抓了活生生的兔子回來，既然孩子想抱便給他抱吧，事到如今就算孩子玩膩了他也不可能在孩子的面前『處理』那些可愛的晚膳了。

「是。」萊恩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犯的錯，無奈的將手中的兔子一隻給了自家主子一隻給了千冬歲。

「小兔兔！」抱著兔子的褚冥漾輕輕的用臉頰磨蹭著兔子毛絨絨的身軀，那兔子倒也乖巧，也不掙扎，孩子漾著大大的笑臉蹭到千冬歲身邊：「兔子，好溫暖。」

千冬歲只是微笑著撫摸懷裡的兔子，他跟夏碎兩兄弟獨自在外生活，自然比養在無殿中的褚冥漾明白，手中這毛絨絨的小東西如果不是因為褚冥漾看到的話肯定會變成他們的晚膳。

趁著兩個孩子在跟兔子玩時，冰炎跟夏碎開始準備今天的晚膳，魚是早已經處理好了，接下來只要烤就能吃了。

「冰炎，這是要做什麼的？」夏碎好奇的指著一旁冰炎放置的竹葉，剛剛抓完魚時便看到冰炎在清洗那些竹葉，原本還不在意，但現在卻看到這些竹葉好端端的擺在剛升起的火推旁。

「放魚用的。」冰炎掃了一眼後隨口回答著，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來。

放魚？聽到冰炎的回答後夏碎忍不住微微挑眉，雖然依舊疑惑，但卻沒有再開口詢問。

「褚，過來。」冰炎將魚插在火堆旁烘烤，待一切就緒後便將孩子呼喊過來。

聽到自家師兄呼喚的褚冥漾抱著兔子順從的窩到冰炎身邊，「師兄？」

「越往北會越冷，這裡已經很接近北夜城了，別著涼了。」一邊將孩子身上的長氅拉緊一邊吩咐著。

褚冥漾微微嘟著嘴手上更用力的抱緊懷中的兔子，他可沒有忘記在出發的當天晚上冰炎『恐嚇』他的話。

受了風寒就已經夠可憐了，還要被打屁股？師兄最壞了！小小的孩子如是想著，但腦袋瓜卻更往冰炎的身上蹭去。

正跟著夏碎努力烤著魚的冰炎只是拍了拍身上的孩子，隨口道：「乖，再一下下就能吃了。」

「嗯……」輕輕打了個小哈欠，褚冥漾揉了揉眼睛，而兔子卻在此時掙脫了孩子的懷抱。

「啊！兔子！」看到兔子跑掉孩子下意識的就要追了上去。

「褚！」原本正在撥弄火堆的冰炎看到孩子起身連忙拉住孩子，「別追了。」

「兔子！兔子！」褚冥漾著急的直拉著冰炎的袖子，一張小臉盈滿了焦急。

「別追了，」冰炎將孩子攬進懷中道：「小兔子也該回家了，你瞧，千冬歲的兔子也回家了。」

褚冥漾這時才發現，千冬歲手中的兔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放生了，只能嘟著小嘴回到自家師兄身旁坐著。

看著孩子可愛的模樣，冰炎忍不住捏了捏孩子的臉頰，自然又引起了孩子不滿的嘟嚷聲。

火堆在撥弄之下熊熊燃燒著，一旁插著的魚也散發出陣陣香味，第一次看到用火堆烤出的食物，褚冥漾好奇的直盯著，燃燒的火焰絢麗而美麗，如果不是幾次冰炎眼明手快，只怕孩子已經見識到火焰無情的一面了。

「好了，差不多可以吃了。」夏碎將魚分別遞給了冰炎跟萊恩，自己則是抽出一把匕首，拿著烤好的魚細細的挑起魚肉。

而一旁的褚冥漾早已迫不及待的伸出手要接過冰炎手中的魚，但自家師兄卻將魚高高舉起不讓他碰著，疑惑的夜眸眨了眨，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後又抬起頭看向冰炎。

「燙著呢。」舉著魚，冰炎瞪了孩子一眼，但在看到孩子無辜的表情後也只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接著也抽出一把匕首，將早前處理過的竹葉置於面前，細細的將魚肉挑起放在竹葉上。

而此時，夏碎才知道那竹葉的用途，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八成是知道褚冥漾肯定會想自己吃，又擔心孩子被魚刺鯁到才這麼做吧？

將鮮嫩多汁的魚肉一塊塊放在竹葉上，先是交代了孩子小心燙手後才把竹葉遞了過去，末了，依舊不放心的叮嚀孩子務必要細嚼慢嚥，惟恐未剔乾淨的魚刺傷了孩子。

「冰炎。」在將好友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後，夏碎一雙紫晶眼眸深深的看著冰炎，直到對方不耐的皺起眉後才輕笑著說出剛剛觀察到的心得。

「我說，其實你不是褚的師兄吧？」在好友疑惑之下緩慢的繼續說：「根本就是一老媽子。」

「藥師寺夏碎，想死直接說一聲，不需要拐彎抹角的。」沒好氣的瞪了夏碎一眼，冰炎慢條斯理的拿起自己那份魚開始吃了起來。

「怎麼會？我可是想跟小歲長命百歲的活下去呢。」夏碎偏過頭對著坐在一旁埋頭吃著魚的千冬歲說著，而被深情告白的孩子則是頭也不抬的繼續吃著魚，但是裸露在外的耳尖卻已一片通紅。

翻了個白眼，冰炎懶得繼續理會眼前的兄弟檔，他在多年前就知道了，夏碎對他弟弟的感情絕不只兄弟之情，就像他對褚一樣。

早在很多年前，褚冥漾就默默的進駐了他的心，也許有人會認為依他的年紀來說談感情還太早，但他跟夏碎都是死心眼的人，認準了便不會再改，而這輩子，他認定的就是褚冥漾了。

不過……要讓孩子知道他的心意還有得等呢，想到這冰炎忍不住嘆了口氣。

突然，冰炎覺得對面似乎不太對勁，抬起頭一看，只見眼前的兄弟愣愣的看著自己身旁，疑惑的偏過頭一看。

這一看，瞬間讓冰炎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一旁的孩子已經將魚肉吃得乾乾淨淨的了，但原本白淨的小臉蛋不知怎麼吃的，竟然有辦法吃得髒兮兮的，活像隻小花貓。

嘆了一口氣，冰炎認命的從袖中抽出帕子擦拭孩子的臉。

但褚冥漾不知道怎麼吃的，就連小手都油膩膩的，無言的看著孩子無辜的表情，這種天氣他也不可能帶著孩子到河邊用那冰寒刺骨的河水清洗，但如果不清乾淨孩子又會不舒服。

正當冰炎陷入兩難之中時，夏碎輕咳了一聲，「冰炎，我剛剛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有看到一個天然溫泉，你可以帶褚過去，順便放鬆一下。」

說完後也不待冰炎回答便拋了個酒罈子過去，笑著說：「好好把握這難得的悠閒時光吧，接下來指不定就沒這空閒了。」

「溫泉！」聽到了夏碎的話後褚冥漾小臉再度亮了起來，歡樂的往夏碎說的地方跑去。

「褚！慢著！」連忙接過對方拋來的酒罈後冰炎便急忙起身去追那興奮過頭的孩子，匆匆的對著夏碎說：「這邊就交給你了。」

「嗯，」夏碎微微愣了一下，他倒是真沒想到褚冥漾的行動力那麼好，隨後對著好友的背影微笑著說：「路上小心。」

他之所以能這麼放心完全是因為他跟冰炎剛剛已經將這附近做過勘察了，沒有大型的猛獸也沒有妖獸出沒，是個蠻乾淨的地方。

看了看身旁親愛的弟弟，夏碎突然抬起對方的臉，在千冬歲疑惑的眼神中緩緩的印上對方的唇，離開前還伸出舌頭輕舔一下，輕聲道：「臉上沾到了呢。」

抿了抿唇，千冬歲紅著臉聲若蚊吶的道謝。

在一旁的萊恩咬了一口魚很哀傷的發現，他似乎……不，絕對已經完全被遺忘了。

「哇啊！」孩子一臉驚嘆的看著眼前的天然溫泉。

一片翠綠的竹林中，獨獨有個地方被白煙繚繞著，北方山林的冷冽空氣與溫泉的蒸氣糾纏著，溫泉並不小，被岩石、岩山圍繞著，形成天然的浴池。

第一次見到天然溫泉的孩子十分興奮，不待自家師兄發話，三下五除二的將身上的衣物脫盡便要往池中跳。

被褚冥漾連試都沒試過水溫便要跳進池中的樣子嚇到，冰炎連忙將已跑到池邊的孩子撈回懷中，低聲斥喝：「褚，你太莽撞了！不怕燙著嗎？」

挨了罵的孩子吐了吐舌頭，討好的蹭了蹭自家師兄。

瞪了懷中這個只要被罵就開始撒嬌的孩子一眼，隨後無奈的蹲下身用手試了試水溫，確定溫度不至於燙人後才將孩子放進去。

「呀！」突然從冰冷的空氣中被放入溫暖的水中，孩子小小的尖叫了一聲，隨後趴在邊圍的岩石上催促著自家師兄，「師兄，快點快點！」

冰炎睨了孩子一眼，慢條斯理的脫掉身上的衣物跟著孩子踏進溫泉中。

難得的經驗，褚冥漾笑得很開心，一個人自得其樂的在溫泉中東摸摸西摸摸，玩得不亦樂乎。

將剛剛夏碎拋給他的酒罈施了個簡單的『術』讓酒罈能飄浮在水面上不會沉下去，冰炎微微往後靠，就這樣一邊賞月一邊泡溫泉酌酒。

突然，冰炎感覺到孩子緩慢的蹭到他身旁不知道在做什麼，疑惑的看去，只見孩子正一臉好奇的盯著他瞧。

微微挑眉，順著孩子的視線，原來褚冥漾盯上了他手中的酒，「想喝喝看？」

褚冥漾用力的點著頭，圓滾滾的眼珠緊盯著他手中的酒杯。

「不行，小孩子不能喝酒。」冰炎沒好氣的彈了一下孩子的額頭，大概是因為第一次出遠門，褚冥漾對所有的事情都充滿了好奇心，什麼都想嚐試，為了滿足孩子的好奇心，只要不會傷害到孩子，基本上冰炎都會讓孩子去嚐試。

至於現在－－當然是不行。

「咦－－」褚冥漾一臉失望看著自家師兄，嘟著嘴鼓起臉頰，充分表達他的不滿。

「不行！」依舊拒絕。

「師兄～」撒嬌。

「說了不行！」還是拒絕。

「哼，師兄最討厭了！」開始鬧起脾氣了。

「嗯哼？」喔？最討厭？微微挑眉看著孩子。

「……」最後孩子只能委屈的哭哭了。

被自家師兄玩弄的孩子賭氣背過身，冰炎無聲的輕笑，隨後也不再理會正鬧著脾氣的孩子，繼續啜飲手中美酒。

不知過了多久，冰炎突然發現孩子異常的安靜，偏過頭一看不禁失笑，剛剛還在鬧著脾氣的孩子現在正專心致志的－－玩著他的髮。

愣了一下，由於靠得極近，屬於孩子的氣息也竄進冰炎的鼻端，看著自己心尖上的人兒就在身旁，小臉也因為蒸氣被燻得通紅可愛，冰炎心裡湧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滿足，微微低頭吻了吻孩子的額頭，輕輕的將自己的珍寶擁入懷中。

此生、足矣。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