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之地

柒之章

冰炎跟夏碎對看了一眼，雙雙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詢問。

現在，該如何是好？

於理，他們不想節外生枝……若只有他們兩人那還好，但現在他們的身旁都跟著自己心尖上的人，不想冒險。

於情，他們卻不能見死不救……至少就這樣離開不是他們辦得到的。

被自家師兄『軟禁』在身上的褚冥漾夜眸眨了眨，左看看冰炎嚴肅的俊臉；右看看夏碎緊鎖眉頭的表情，微微偏著腦袋看著躺在地上的人。

「師兄？」不救救他嗎？孩子的眼裡盈滿了疑惑，不解的喊著自家師兄。

抿了抿唇，冰炎臉色凝重的看著躺在地上的陌生人，救人並不難，難的是後續。

「冰炎。」依舊蹲在地上查看對方的夏碎像是發現了什麼，指著那人的腰間說：「他是史凱爾家族的人。」

聽到了夏碎的話後，冰炎的焰眉蹙得更緊了。

史凱爾家族－－據說是位於冰牙與燄谷邊境處的一個小家族，據聞，史凱爾家族的人精通兵器，上至靈修者使用的幻武兵器下至一般的武器，無一不精通，但這個家族的人，行蹤飄渺、難以捉模，在江湖上也很少露面。

而眼前這個餓暈在路上的人竟然是史凱爾家族的人？

「飯……飯……飯糰……」

聽到躺在地上那人微弱的聲音，褚冥漾一雙小手突然拍了拍自己身上，拍完後彷彿不過癮的將手探向自家師兄的胸膛『上下其手』著，冰炎雖感錯愕，但也只是眨了下熾紅的眸便任由孩子去了。

「怎麼了？」直到孩子的小手摸遍了，一臉失望的收回手後冰炎才淡淡的開口問。

「飯糰……沒有……」褚冥漾可憐兮兮的看著冰炎，在孩子的心中，自家師兄是天底下最萬能的人，不管是什麼問題冰炎都能輕鬆的解決。

冰炎微微抿唇，漂亮的紅紅眼看了躺在地上的人一眼後又轉回褚冥漾身上，只見孩子一臉期盼的看著自己，嘆了一口氣，冰炎抱著孩子走回踏雪的身邊，從掛在踏雪身上的包袱中取出了一個以竹葉包裹著的東西對著孩子說：「師兄只有帶一顆，你要給他嗎？」

「要！」褚冥漾小臉嚴肅的對著冰炎說：「師父說過，要幫助有困難的人！」

「唉，就依你吧。」再度嘆了口氣，冰炎無奈的點頭將飯糰遞給褚冥漾。

孩子歡喜的將竹葉拆開，一顆晶瑩的飯糰靜靜的躺在翠綠的竹葉上頭，就在冰炎抱著褚冥漾走近後，依舊『懸』在半空中的孩子才發現不對勁。

眨了眨眼，褚冥漾的夜眸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看依舊將自己『軟禁』在身上的師兄，吶吶的開口：「師兄……我要下去……」

冰炎看了孩子一眼後正打算開口時突然感到一陣風壓襲來，下意識的回身後退，眼角瞄到一團黑影後抬腿一踢，將那即將襲上的黑影狠狠踢離身邊，只見那黑影被冰炎猛力的踢進一旁樹林中。

將孩子緊緊抱著，冰炎警戒的看著對方，不遠處的夏碎跟千冬歲也紛紛拔出兵器嚴陣以待。

「啊！」突然，冰炎懷中的孩子發出一聲驚叫聲。

聽到褚冥漾的驚叫聲，冰炎的心裡瞬間一緊，所有人都將擔心的視線投到孩子身上，只見孩子一臉錯愕的捧著竹葉片，而原本在上頭的飯糰卻已不翼而飛。

「不……不見了？」褚冥漾錯愕的看著手中空盪盪的竹葉片。

而冰炎在確定懷中孩子沒事放下心的同時也發現躺在地上的人竟然消失了，熾紅的眼直直盯著黑影消失的方向，緩慢的將褚冥漾放在地上，跟著夏碎一起將兩個孩子保護在中間。

就在此時，黑影消失方向的樹林中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一道人影突然從樹林中走了出來。

冰炎跟夏碎警戒的看著對方，發現對方就是適才躺在地上的人，嘴裡還咬著褚冥漾原本捧著的飯糰。

對方走出來後舉起了一隻手說：「各位好，飯糰很好吃，謝謝。」

……敢情您老兄剛剛是在搶飯糰？

「感謝各位的救命之恩，我叫萊恩，敢問諸位恩公尊姓大名？」

站在冰炎等人面前的是一名穿著皺巴巴衣服的少年，大概是因為剛剛倒在地上又被冰炎踹了一腳的關係……吧？

冰炎冷著聲音問：「剛剛是你襲擊我們？」

冰炎此時是一陣後怕，這個人剛剛只是單純的從褚冥漾手中搶走飯糰，萬一他要的不是飯糰而是孩子的性命的話……冰炎不敢深思。

「沒有。」少年搖了搖頭，一臉無辜的說：「我只是想拿飯糰而已。」

冰炎冷著臉正打算上前時，夏碎突然伸出手擋在冰炎面前，紫色的眸子對著好友使了個暗示，別衝動，先摸清楚對方的意圖。

「小兄弟，你怎麼會倒在路邊呢？」夏碎一臉溫和的問著萊恩，但依舊有意無意的擋在千冬歲的面前，戒備心十足。

萊恩一邊咬著飯糰一邊說：「因為這一路上都沒看到飯糰的店鋪……我已經四天沒有吃到飯糰了。」

「可就算沒有飯糰不還有其它食物嗎？」千冬歲疑惑的問著，先不說這段路有沒有專賣飯糰的店－－雖然他更懷疑的是真有專賣飯糰的店嗎？就算真沒有，不可能沒有其他食糧吧？就他所知前方不足一里處便有個茶棚。

「嗯。」萊恩點了點頭又說：「但那些又不是飯糰。」

……感情在您老兄眼中除了飯糰外其他的都不是食物？

所有人無言的看著眼前吃完了飯糰正舔著手指的少年，只見萊恩突然轉過頭對著褚冥漾走近。

「幹什麼？」冰炎低喝一聲，擋在褚冥漾面前，右手凝聚著內力，蓄勢待發，只要對方有什麼舉動便立馬出手攻擊。

「你……」萊恩一臉渴望的對著躲在冰炎後面僅露出一顆小腦袋的褚冥漾問：「你還有飯糰嗎？」

褚冥漾眨了眨眼，抬頭看了看微微愣住的冰炎又看了看面前滿臉渴望的少年，縮了縮身子怯怯的說：「沒……沒了……」

「沒了嗎……」萊恩低垂著頭有著明顯的失望，但下一刻又突然抬起頭對著褚冥漾說：「沒關係，你叫什麼名字？」

「你問這個做什麼？」冰炎將褚冥漾往身後推了推，警戒的問著。

冰炎的防備心本來就比較重了點，在這江湖上太過天真是會要命的，而冰炎的特殊身分更是造就了他防備心比一般人強，如今眼前的陌生人一上前就先問褚冥漾的名字，事關自個兒心尖上的人兒，冰炎的警戒心可以說是提到最高。

「我總要知道自己主子的名字吧？」萊恩一臉理所當然的說著，由於萊恩實在說的太順口了，導致冰炎等人一時之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主子？

「什麼主子？誰？」冰炎焰眉緊蹙，語氣冰冷的問著。

「他，我主子。」萊恩直直的指著褚冥漾。

只見褚冥漾愣了一下，眨了眨夜眸指著自己，語氣疑惑的低喊：「我？主子？」

萊恩點了點頭，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眼神下緩緩的說：「嗯，我以為我會就這樣餓死，那時候我就在心底發誓，如果有人給我飯糰救我一命的話我就認他當主子，史凱爾家族的人說話算話。」

……一顆飯糰換來了史凱爾家的人的忠誠，這買賣也太划算了吧？為了一顆飯糰把自己賣了，這也太……太愚蠢了吧？

冰炎上下打量著萊恩，史凱爾家族的人果然名不虛傳，對方的腳步穩健、身形流暢，由此可見其輕功、內力之高，如果是要給褚冥漾當侍衛的話或許可行。

不過……

冰炎快速掃了滿臉好奇的褚冥漾一眼後對著萊恩說：「萊恩‧史凱爾？你要認他當主子？你要知道，若你要認他當主子這是一輩子的事，這可不是兒戲。」

萊恩直直的看向冰炎，冷靜而平緩的說：「這我自然是知道，史凱爾家族的人絕對忠誠。」

「如果以後你敢背叛的話……」夏碎難得臉上沒有笑容的問著，老實說，對於眼前的人他還無法盡信，為了一顆飯糰獻出自己的忠誠？

「史凱爾家族的人絕對忠誠！不會出爾反爾！」萊恩一臉嚴肅的說著，同時對著褚冥漾單膝下跪，右手覆蓋在自己的心窩說：「我，萊恩‧史凱爾在此宣誓，今生今世，生……喂，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啊？」褚冥漾眨了眨夜眸，不安的看向自家師兄。

冰炎熾眸微斂的沉思著，須臾，像是決定了什麼一般，拍了拍褚冥漾的頭輕聲說：「別怕，跟他說。」

褚冥漾點了點頭，從冰炎的身後站了出來，笑容靦腆的開口：「我、我叫褚冥漾，你好。」

「你好，請把手給我。」萊恩點了點頭，對著褚冥漾伸出手。

褚冥漾聽話的將右手伸出搭在對方的手上，而萊恩則是繼續剛剛未說完的話：「今生今世，生，褚冥漾是我的主子；死，褚冥漾也是我的冥主，歃血為誓！」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萊恩突然抽出一把小刀劃過褚冥漾的手心。

「啊！」突然的刺痛讓孩子驚叫出聲，白嫩的掌心也泛出了血絲。

「你！」看到孩子在自己眼前受傷，冰炎驚怒交加的瞪著萊恩，也幸虧一旁的夏碎連忙抓住冰炎，要不然褚冥漾還沒開始當萊恩的『主子』就需得直接當萊恩的『冥主』了。

萊恩絲毫不理會周遭的吵雜，低下頭舔拭著褚冥漾掌心的鮮血。

「唔……」從掌心傳來了刺刺癢癢的感覺，受了傷的地方被人舔著，還是今天剛認識的人，褚冥漾只覺得極度害羞。

「主子。」萊恩恭敬的跪伏在地說：「從今天起您就是我的主子，在下會誓死守護您的。」

「欸欸？」第一次看到有人趴伏在自己的面前，嚇的褚冥漾忍不住退了一小步，小小的臉蛋上是滿滿的不知所措。

在一旁忍了許久的冰炎才不管地上的萊恩是跪著還是趴著，他甩開了夏碎擋住他的手將孩子抱了起來，輕柔的將孩子的手扳開，不捨的問：「還疼嗎？」

雖然已經知道這八成是史凱爾家族認主的方法，江湖上也有耳聞這種宣誓方式，意味著將一切奉獻給對方，生命、靈魂。

但明白歸明白，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受傷他心裡還是不好受，今天不過是甫下山的第二天，一會兒是腳崴了；一會兒是手傷了，那接下來呢？

「不疼了。」其實萊恩下手極輕、極快，掌心上的血痕也被舔去，如今傷口也只是微微紅腫而已。

就算褚冥漾這麼說，冰炎還是不放心，將孩子抱到踏雪的身上坐著，從腰間取出藥膏，細細的幫孩子上藥。

清涼的感覺壓下了傷口的脹熱，褚冥漾不禁漾起淡淡的笑容，冰炎想了想後又從包袱中取出備用的布條輕柔裹住孩子手上的傷口，在確定傷口已完全包紮好後冰炎才終於放下一直緊繃的心。

「咳咳。」

夏碎無奈的看著眼前的師兄弟，這兩個人是不是忘了這邊還有他們這些旁人的存在？更何況還有人在一旁跪著呢。

冰炎不悅的瞪了夏碎一眼，隨後對著還趴伏在地上的萊恩說：「萊恩‧史凱爾，你既然飲了褚的血就不要忘記你所說過的話，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絕對不會！」萊恩抬起頭毫不畏懼的直視冰炎帶著殺意的紅眼，他完全不懷疑，如果他背叛褚冥漾的話眼前這個人一定會毫不遲疑的殺了他。

「起來吧。」冰炎冷漠的拋下這句話後便轉身跨上踏雪。

「對了，萊恩，你有馬嗎？」看到萊恩隻身一人，周圍也沒有任何牲畜，千冬歲忍不住疑惑，史凱爾家族離這有很長一段距離，如果沒有馬匹代步的話，難道萊恩真的是走過來的？

「原本有。」萊恩點了點頭，在眾人疑惑的眼光中繼續說：「但是我把牠跟飯糰店的人交換了十顆特製飯糰了。」

……

所有的人都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已經不是『喜歡吃飯糰』可以解釋的，這根本已經是『偏執』了。

嘆了一口氣，冰炎瞬間覺得自己好像找了一個麻煩，「算了，我們到下一個城鎮再買一匹馬吧。」

就這樣，冰炎一行人又加入了一個人，還是一個可以為了飯糰而將自己賣掉的人。

前途堪憂。

TBC